【摘 要】《古兰经》是阿拉伯-伊斯兰文化诸多学科的理论渊源。作为语言的《古兰经》,它是阿拉伯语第一部见诸文字的典籍,规范了阿拉伯语言,统一了阿拉伯半岛南北方言,对于散居半岛各地的阿拉伯部落人维护其语言和心理上的统一,发挥了巨大作用。同样,作为文学的《古兰经》,它不但因自成一体的“古兰体”成为阿拉伯有史以来第一部韵体散文形式的经典,而且因语言精炼、文体优美、风格独特、修辞超绝等文学品质而被奉为阿拉伯文学的最高典范,对推动阿拉伯文学的发展产生了重大而深远的影响,尤其经中的寓言比喻和故事典故等具有文学性质的题材,始终是伊斯兰文学家创作的思想渊源。
【关键词】《古兰经》;文学;形式;特点
Abstract: Holy Qur’an is the original canon of Islam. It is the first literary writing of decree which exerts profound impact on Arabic literature. To be specific, it helps to regulate Arabic language, unify the dialects of the north and south in the Arabic Island, and psychologically pull the scattered Arabic clans together. As the first stylistic verse in literary history, Holy Qur’an is the literary model because of its concise language, elegant rhythm, and delicate rhetoric. Many of its subjects, stories and literary allusions are the very sources of literary creation for those Arabic Islamic writers.
Key words: Holy Qur’an; literature; literary expression; feature
一、引言
阿拉伯文学是世界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世界最古老的文学之一。自阿拉伯蒙昧时代著名的《七悬诗》,①到当代摘取诺贝尔文学桂冠的作品,阿拉伯文学献给世界文学一首首脍炙人口的沙漠绝唱,一篇篇引人入胜的经典散文。②然而,无论是诗歌体,还是散文体,均以《古兰经》为最。阿拉伯-伊斯兰历代文学作品不但无法超越天启的《古兰经》,而且无一不受到其语言文学艺术风格重大而深远的影响。
《古兰经》以阿拉伯语言的问世,促成了阿拉伯语言文字的规范,推动了阿拉伯文学的发展。归纳起来,主要体现在五个方面。其一,统一阿拉伯民族共同语以古莱氏方言为基础方言。其二,丰富了阿拉伯语词汇,创造了蒙昧时代阿拉伯人闻所未闻的新生词汇。其三,净化了蒙昧时代的生僻古怪词汇,使阿拉伯语词汇趋于普通化。其四,规范阿拉伯语,促成阿拉伯语语言学、词汇学、句法学、修辞学等语言类学科的形成。其五,促使阿拉伯文学形成学科体系,尤其催生了伊斯兰文学。
《古兰经》作为伊斯兰教及阿拉伯-伊斯兰文化的根本性经典,可谓包罗万象。但从发生学角度和阿拉伯-伊斯兰文化的学科渊源来看,它是诸多学科的理论基础。因此,从语言学角度来看,它可以是“作为语言的《古兰经》”;从教法学角度来看,它可以是“作为法律的《古兰经》”;从教义学角度来看,它可以是“作为教义的《古兰经》”;从科学角度来看,它可以是“作为科学的《古兰经》”等等。但从文学角度来讲,它“作为文学的《古兰经》”,之所以会对阿拉伯文学产生重大而深远的影响,主要原因在于,《古兰经》问世前的阿拉伯半岛处于人类文明社会的边缘,阿拉伯人虽有口耳相传的诗歌和演讲等形式的“文学”,“但严格来讲,不能称之为文学”。[1](5)而自《古兰经》问世后,阿拉伯各部落方言才得以统一,阿拉伯文学也因《古兰经》文学渐成一门独具体系的学科,恰如欧洲作家司腾迦斯博士所言:“《古兰经》对于推动阿拉伯文学的发展所采取的策略,不仅是综合一种方言,而赋予它一种语言所必备的力量,同时使记载成为必需的事情。而且《古兰经》的结构,对于这个发展曾提供了两个绝对必需的因素,就是在已有的诗法上增加修辞和散文的要素。”[1](6)有鉴于此得出结论,如果没有《古兰经》,阿拉伯语言文学仍将一如蒙昧时代一盘散沙的阿拉伯半岛,方言不尽相同,词汇互有差异,术语彼此不一,文学学科更是无从谈起。
诚然,“作为文学的《古兰经》”文学具有的多层面、多角度和多向度性质,促使一篇论文难以就此逐一及之。是故,本文仅从《古兰经》文学的表现形式与主体特点两个角度,试就《古兰经》文学作初步探究,以求教于方家。
二、《古兰经》文学的表现形式
(一)宏观表现形式
阿拉伯-伊斯兰文化学界认为,由86章麦加章和28章麦地那章组成的共计114章的《古兰经》包罗万象,但从阿拉伯文学学科渊源角度来看,“作为文学的《古兰经》”,就其文学表现形式、文学属性和文学类别来讲,学界通常不按阿拉伯文学的常规分类法,将其归类于诗歌体或是散文体,而认为它别具一格,自成文体,埃及文豪塔哈·侯赛因对此指出:“《古兰经》既不是诗歌,也不是散文,它就是《古兰经》体。”[2](80)中国学者仲跻昆教授就此讲到:“这种分类,我们虽不必苟同,但《古兰经》的确既不同于那种格律严谨、一韵到底、显得单调呆板的诗歌;又不同于普通的毫无节奏和韵脚的散文,而是一种独特的散文:语句长短不一,参差互异,文辞虽不刻意讲究骈俪,但却典雅流畅。”[3](186)
根据伊斯兰教经训教义,《古兰经》不是专门的文学典籍,而是一部文体独特、结构鲜明的涵盖诸多内容和学科的宗教经典。那么,作为具有文学学科功能的《古兰经》,字字句句透出的语言艺术,章章节节折射的文学魅力,无疑是阿拉伯文学学科形成的开端,且是无与伦比的最高典范。无论经文中包含的阿拉伯文学范畴内的典章故事、人物传说、寓言比喻、格言训谕等,以及对日月星辰、苍天大地、江湖河海、大漠绿洲、花草树木、崇山峻岭、春夏秋冬、花鸟虫鱼、珍宝矿藏、飞禽走兽、天堂火狱、人物器物等的描写,还是就整部经典的语言文字和文学艺术风格而言,它“一直被认为是世界文学丰碑之一,是阿拉伯散文作品第一座见于文字的纪念碑,是阿拉伯正规语言风格的最高成就,和不可攀越的典范。”[4](46)“就文学角度而言,《古兰经》被视为阿拉伯语修辞的杰出范例,尽管多人试图拟作与之相媲美的经文,均以失败而告终。”[5](1)“《古兰经》创立了一种独特的文体。有时经文短小,言辞激烈;有时长篇论道,沉稳平缓。二者和谐统一,高度完美。”[6](17)
毋庸置疑,《古兰经》所代表的优美语言风格和严谨艺术结构,达到了不可比拟的艺术境界和文学高度,历来为阿拉伯-伊斯兰文人所效仿,既使得阿拉伯-伊斯兰文学创作题材呈现丰富化、多样化、时代化,也使阿拉伯文学和伊斯兰文学成熟化、体系化、经典化,更开拓了阿拉伯-伊斯兰文学家的价值取向、思维能力、创作理念、表达方式和艺术风格,“如果谁的作品风格类似《古兰经》的风格,他的作品就会像‘灿烂的早晨’一样大方光彩。”[7](225)
一言以蔽之,《古兰经》自身蕴含的文学内容,及其折射的文学价值,“被穆斯林赞誉为空前绝后的妙文,是后世阿拉伯文学作品的典范。”[6](39)它的问世形式说明了其庄重神圣和堂皇宏伟的文体风格;它标准典雅的语言文字成为阿拉伯文学载体的最佳表现形式;它自我形成的独特文体—古兰体—彰显着它绝不等同于常规的诗歌体或散文体;它丰富多彩的不同风格反映着它的不可比拟性;它文饰雄辩的各种修辞展现了阿拉伯语修辞的独树一帜性;它蕴含的典章故事将文史合为一体;它晓之以理的各种比喻旨在借喻示理。这些文学性质折射出,宏观上的《古兰经》文学,以其自身的文学品质,造就了它“作为文学的《古兰经》”和“文学中的《古兰经》”的“宏观文学”属性。
(二)微观表现形式
如上所述,尽管《古兰经》不是专门的阿拉伯文学典籍,但从阿拉伯文学题材来看,它“作为文学的《古兰经》”的特殊属性,促使其中部分经文,仍然包括了阿拉伯文学范畴内的题材内容,并且占有一定的章节。现仅以归属于阿拉伯文学散文体的“比喻”和“故事”两类为例,就“作为文学的《古兰经》”的“微观文学”做案例性解析。
案例一,《古兰经》比喻。
《古兰经》涉及比喻(Al-mathal)的经文共100节,其中6节经文论及《古兰经》与比喻,1节经文论及真主之光,1节经文论及禁止为真主设比喻,7节经文论及动物类,46节经文论及植物类,39节经文论及训诫类。换言之,《古兰经》几乎每60节经文就会出现1节比喻经文,仅“比喻”一词的单数词型出现达63次之多,复数词型达11次,“比喻”及其派生词出现达169次之多。这100节比喻经文,有些散见于某些章的一节经文内;有些出现在某一章的连续几节经文内,如以植物为比喻的经文,分别出现在第2章的第264-266节、第14章的第24-27节、第18章的第32-45节、第68章的第17-33节;直接比喻的经文出现在第2章的第17-20节、第36章的第13-29节。此外,这100节经文的出现形式,或是1节经文单独出现,以“直叙”形式忠告世人;或是几节经文连续出现,以“递进”形式晓谕事理,由此对所论之事由外至内、从小到大、从局部到整体、从微观到宏观,循序渐进地给予解明,从而达到教育与启发之目的。[8]
由于《古兰经》的启示性质使然,因此经文中的比喻不流于通常意义上的比喻,它既不等同于阿拉伯蒙昧时代和伊斯兰兴起后广为流传的“俗语性”比喻,也不是修辞学家们有所指的“文学性”比喻,其原因在于“《古兰经》比喻绝不是修辞手法中惯用的隐喻法。”[9](292)鉴于“古兰比喻”的三种独特风格——以描写动态的感性特征来阐述思想深处的意境、以感性特征描述精神内涵的状况、以比喻风格呈现逻辑和辩论问题从而求证创造者真主的伟大,[5](379)学界将“古兰比喻”定义为:“它是一种无论比喻与否,言简意赅的绝妙语句。”[9](292)
纵观《古兰经》比喻,大致分为三种:
其一,明喻,即直接提及“比喻”一词或直接比喻的经文,如:“他们譬如燃火的人,当火光照亮了他们的四周的时候,真主把他们的火光拿去,让他们在重重的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他们]是聋的,是哑的,是瞎的,所以他们执迷不悟。或者如遭遇倾盆大雨者,雨里有重重黑暗,又有雷和电,他们恐怕震死,故用手指塞住耳朵,以避疾雷。真主是周知不信道的人们的。”(2∶17-19)③在这两节经文中,《古兰经》将伪信士比作光明的元素——火,和生命的元素——水。经文用这两种元素喻指伪信士处于两种境地,他们试图利用给人类带来光明的火光照明,但没有受益且适得其反,故《古兰经》说“他们譬如燃火的人,当火光照亮了他们的四周的时候,真主把他们的火光拿去,让他们在重重的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即他们没有真正地信仰真主。同样,雨水是生命,是希望,但对于伪信士而言,却是灾难,他们惟恐避不及雨中雷电的击中,遂用手捂耳,以避灾难,故《古兰经》说:“或者如遭遇倾盆大雨者,雨里有重重黑暗,又有雷和电,他们恐怕震死,故用手指塞住耳朵,以避疾雷。”
其二,暗喻,即没有直接提及“比喻”一词,但却言简意赅并具有深刻喻义的经文。如:“你不要把自己的手束在脖子上,也不要把手完全伸开,以免你变成悔恨的受责备者”(17∶29)喻指凡事当采取中和态度——中庸之道。又如:“真主说:‘难道你不信吗?’他说:‘不然,[我要求实验],以便我的心安定’”(2∶260)喻指百闻不如一见——凡事当实事求是。
其三,散喻,也就是既没有提及“比喻”一词,也没有明确地比喻,但却内含比喻性质的经文。诸如此类的经文不胜枚举,如:“现在真相大白了。”(12∶51)“各派都因自己的教义而沾沾自喜。”(23∶53)
学界研究了《古兰经》中的三种比喻后指出,其作用和裨益主要在于,促使人们思考,将纯粹的思维意识转化为可感觉的场景;鼓励喜好美德和行善;远离低级趣味和恶行;通过反面来阐明各种思想;褒扬行善者,贬责作恶者;阐明意义,肯定内涵;描述精神状况;使远为近,使幻想者成为现实者;培植对知识与行为协调的理解;揭示各民族特性和习惯。[5](386)
案例二,《古兰经》故事。
《古兰经》故事(Al-qisas)占有经文相当大的比例,主要是,黄牛章第29至30节经文讲述先知阿丹的故事;黄牛章第246至251节经文讲述扎鲁特的故事;故事章第76至82节经文讲述戈伦的故事;同盟军章第28至40节经文讲述宰奈卜的故事;雅辛章第13至29节经文讲述村镇人的故事;禁戒章第10至12节经文简要讲述几位典型妇女即努哈之妻、鲁特之妻、法老之妻、尔姆兰的女儿麦尔彦的故事;笔章第17至33节经文讲述花园主人的故事;皱眉章第17至33节经文讲述盲人阿布杜拉·本·温姆·迈克图姆的故事;火焰章讲述艾布·赖海布及其担柴妻子的故事;众先知章、麦尔彦章、蜘蛛章、列班者章讲述先知易卜拉欣的故事;高处章、呼德章、众诗人章、众先知章、麦尔彦章、蜘蛛章和列班者章讲述先知努哈、呼德、萨立哈、舒阿卜、鲁特和穆萨的故事;筵席章第27至32节经文讲述阿丹之子哈比洛和喀比洛的故事;筵席章第110节至120节经文讲述先知尔撒和筵席的故事;牲畜章第74至78节经文讲述先知易卜拉欣与父亲阿宰尔及其民众的故事;呼德章第25至49节经文讲述先知努哈和洪水以及其子拒绝被救而甘愿死亡的故事;优素福章讲述先知优素福的故事;蚂蚁章第20至44节经文讲述戴胜鸟和赛伯邑女王贝洛格司的故事;山洞章分别讲述了山洞人故事(第9-21节)、两个花园主人的故事(第32-42节)、先知穆萨和黑祖尔的故事(第64-82节)、双角王的故事(第83-98节);列班者章第102至107节经文讲述先知易卜拉欣宰杀儿子易司马仪的故事,等等。④如果从类别角度归类《古兰经》故事,大致可分为三类:
其一,众使者故事。如努哈、伊卜拉欣、穆萨、尔萨和先知穆罕默德等历代使者的故事。内容多为讲述他们如何号召民众信仰真主及其使者、敌人立场、宣传阶段及其发展状况、信士和非信士的最终结局等。
其二,人物和事件。如阿丹与妻子的故事、阿丹的两个儿子的故事、优素福及其兄弟的故事、山洞人故事、尔萨的母亲麦尔彦的故事、双角王故事等,以及象军等事件。
其三,先知穆罕默德时期发生的事件。这类故事侧重讲述伊斯兰始传阶段的几次规模不等的大小战役。如伊姆兰家属章(第3章)讲述“白德尔”和“乌侯德”战役、忏悔章(第9章)讲述“呼乃尼”和“塔布克”战役、同盟军章(第33章)讲述“同盟军”战役,以及具有重大战略意义的迁徙麦地那事件、夜行耶路撒冷登霄等事件。
学界指出,尽管《古兰经》故事“详略不同,有的大量铺陈,绘声绘色,述及始末;有的仅截取片段,寥寥数语,一带而过;有的事迹具体而未透露人名,有的列举人名而未提及其事迹,”[10](2)但总体来讲,它不等同于一般意义上的文学故事,而是以其独特的语言艺术风格,讲述了真实的历史人物和事件,旨在“阐明号召人类接近真主之道的根本;说明派遣各先知赖以立本的法律渊源;确定先知穆罕默德的中心地位;证实历代先知、复兴他们的使命;借鉴历史说明先知穆罕默德宣传使命的真实性;以凭证与有经人就他们否认的真理和正道辩论,”[5](70)从而进一步“确定信仰并将其基石植根于信士们的心中”,[5](71)以启发、教诲和引导穆斯林信众,赋以他们信教和做人的道理,正如《古兰经》所言:“这确是真实的故事”(3∶62)“我把他们的故事,诚实地告诉你,他们是几个青年,他们信仰他们的主,而我给他们增加正道。”(18∶13)
三、《古兰经》文学的特点
《古兰经》不仅仅是一部宗教经典,也是阿拉伯伊斯兰文化诸多学科形成的渊源和理论基础。从文学角度看,《古兰经》是阿拉伯文学的里程碑,就其文学性质而言,是一种基于伊斯兰宗教品质的文学,主要体现于以下几个特点:
(一)主题明确
无论《古兰经》涵盖多少门学科,但其中的共同点始终如一,即“认主独一”主题。《古兰经》的“认主独一”主题涵盖了信仰哲学、教义教法、伦理道德、宗教义务、社会义务、社会制度、政治经济、文化教育、社会科学、自然科学、工农牧商、故事教诲、对话辩论等。整部《古兰经》就是对这个核心主题的解析和阐释。《古兰经》文学概莫能外。仅以《古兰经》叙述的故事为例,“其目的是紧紧围绕‘认主独一’这一主题,突出宣传‘万物非主,唯有真主’是古已有之、世代沿袭、一线贯穿的根本信仰,从始祖阿丹到圣祖易卜拉欣,到‘有经人’先知穆萨、尔撒和历代所有的先知都认定并宣扬这一信念,穆罕默德并没有标新立异,而是奉真主之命宣传并恢复这曾被中断、歪曲、废除的道统,高举‘认主独一’这面—历代先知手中高举过的旗帜。”[6]因此,《古兰经》中努哈与族人、易卜拉欣与族人的斗争,穆萨与法老的较量,以及先知穆罕默德与多神教徒数次战役的故事,无不围绕这一主题展开。“所以,《古兰经》不是单纯在讲故事,而是通过讲故事宣传从阿丹开始就突出强调的真主的万能与权威,真主的独一无偶和至高无上,不能亵渎、冒犯。”[6]基于“认主独一”主旨,《古兰经》故事一方面阐释了真主的独一无二,精神和物质皆源于他,宏观和微观都属于他,现实和未来取决于他,宇宙万物无一不遵循其意旨各行其是,和谐运行;另一方面以叙述故事的形式,阐述了真理与谬误、智慧与愚昧、正义与邪恶、行善与为恶等人类社会矛盾体的存在,指出了两者之间的必然差异、孰是孰非与最终结局。
《古兰经》的“认主独一”主题影响了历代穆斯林文学家的创作思想,他们的文学创作符合《古兰经》的宗旨,以此为基调,多方位、多角度、深层次地进行文学创作。因此,自伊斯兰教初期的文学作品到现今的各类文体和题材的作品,这一主题往往贯穿其中,显而易见。
(二)以文说理
《古兰经》问世后,征服了当时阿拉伯半岛上众多的诗人,继至后来,其文学地位无不被世界各国文学大师所叹服。文学界认为,《古兰经》优美的文字措辞、凝练的语言表述、和谐的经文节奏、精深的文辞意蕴、典雅的辞藻句式、庄重的语言风格、独特的表达方式、超绝的修辞艺术、精美的句子结构折服了无数文人墨客主。正如欧洲作家赫什斐尔所言:“就说服的力量,文辞的动人,结构的奇妙这三方面而论,《古兰经》是不可及的。”[1]阿拉伯学者阿布杜·哈米德·欧麦尔·艾敏亦就此讲到:“《古兰经》中的修辞令一切思维都无所适从,其善辩胜过任何诗歌和散文作品。”[5]
尽管《古兰经》的文学艺术魅力影响了阿拉伯文学,但其主旨不在于“为文学而文学”,而在于以文说理。仅以比喻和故事为例,《古兰经》讲到,“古兰比喻”的目的不是“为比喻而比喻”,而是通过比喻形式来晓之以理—促发人们省悟、觉悟:“我在这《古兰经》中,确已为人们设了各种譬喻,以便他们觉悟。”(39∶27)“这些譬喻,是我为众人而设的,以便他们省悟。”(59∶21)“这些譬喻,是我为众人而设的,只有学者能了解它。”(29∶43)同样,《古兰经》叙述先知穆萨的故事达30次之多,但其主旨不在于“为故事而故事”,而在于“证明先知穆罕默德使命的真实性,通过故事说明先知穆罕默德没有接受过教育,其使命唯凭真主的启示;屡屡彰显真主施于以色列人的恩惠,以及赋予他们先辈们的荣誉和恩惠;真主告诉先知穆萨,历代先知的民众均对自己的先知实施了昧信、背离、磨难和顽固;警告先知时代的有经人,惩罚会降临他们,一如曾经降临给他们的先辈。”[5]据此,《古兰经》中的比喻和故事,旨在为世人指点迷津;鼓励失败者勿气馁,告诫胜利者勿骄傲;告诉世人务必以史为鉴、以史为戒;教导世人要坚定信念、探索真理、追求知识;做人要光明磊落、爱憎分明、劝善戒恶、明辨是非、主持公道、伸张正义、不畏艰险、不怕困苦等等。这些虽然具有文学性质,但已经是超越了文学范畴的不为文学而文学的经文,同《古兰经》中阐述伦理道德的经文一样,既有现实的教育启发意义,也给穆斯林指明了立身处世和待人接物的基本原则和价值取向。
(三)形式多样
从文学角度来看,《古兰经》的文学表述可谓不拘一格,形式多样—既有典故,也有传说;既有寓言,也有比喻;既有格言,也有训诫;既有劝勉,也有教谕;既有修辞,也有铺陈;既有叙事,也有韵文;既有总述,也有散述;既有连贯,也有分散;不一而足。
以《古兰经》故事为例,经文不囿于一次性讲述某人物故事或历史事件,而是在不同章节内多次出现。时而在前,时而在后,时而专章阐述,时而寥寥数节,充分体现了《古兰经》多种艺术风格的相互交融性及其修辞手法的不可比拟性,给人寓意深远的艺术美感。例如,《古兰经》在8章内提到了24位先知的名字。其中,除第12章是整章叙述优素福的故事外,其他先知故事均分散在不同章节内,详略不一,前后呼应,比如先知穆萨的故事出现在30多章内的450余节经文内。换言之,叙述故事的经文以不同文辞和语境突出同一意境和主题,使读者每次阅读时,总有焕然一新之感,尤其通晓阿拉伯语修辞的读者,更能领悟并津津乐道于其中蕴涵的修辞奥妙;以不同方式表达同一事物,旨在向阿拉伯文学大师挑战,任凭其驾驭语言艺术的能力多么娴熟,都无法达到《古兰经》语言艺术的魅力,正如《古兰经》所指:“你说:如果人类和精灵联合起来创造一部像这样的《古兰经》,那么,他们即使互相帮助,也必不能创造像这样的妙文。”(17∶88)《古兰经》故事的多样叙述具有的另一层含义就是具有深刻的教育意义,达到借古鉴今的作用。例如数次讲述穆萨和法老的故事,意在阐明真理和愚昧、正义和非正义。鉴于同一主题和内容在不同章节的重复出现和专章辟节,学界通常用散述→综述→散述的特点加以概括,以体现《古兰经》文学的艺术价值和审美取向。
(四)伊斯兰文学本源
《古兰经》问世前,阿拉伯文学多以描写战争、爱情、讽刺、赞颂、矜夸和咏酒等内容为题材,极具典型的沙漠文化色彩。《古兰经》的问世,催生了新文明和新文化,阿拉伯文学也从此揭开了历史新篇章。根据《古兰经》精神和原则,历代阿拉伯文学家和伊斯兰文学家,无论从物质,还是从精神上,创作了许多极富伊斯兰宗教内容且具有鲜明时代特色的文学作品,最终形成了一种建立在伊斯兰宗教信仰体系和价值取向上的宗教文学—伊斯兰文学。那么,《古兰经》文学不言而喻是其形成的原动力和推动者,“《古兰经》不仅是敕降给先知穆罕默德的‘一部节文精确而且详明的经典’,同时也是一部阿拉伯古代散文杰作,其影响巨大而深远,对整个伊斯兰文学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和示范价值。”[11]例如,以《古兰经》故事为线索,“千百年来,伊斯兰教的经学注疏家和《古兰经》研究者,根据民间传说及有关文献资料,对这些故事作出极其丰富、生动的补充,编写了许多有关《古兰经》故事的专集,体裁类似《古兰经》演义。”[10]
基于《古兰经》文学的基调和启发,“历代文人或争相模仿《古兰经》的文风;或在作品中大段引用《古兰经》经文;或从《古兰经》中汲取题材、灵感和激情。”[6]自古至今,伊斯兰文学作品中出现的赞美真主、颂扬先知穆罕默德、维护伊斯兰教、叹悟穆斯林人生,以及阐述人与真主、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人关系等不同题材的文学内容,一方面体现了阿拉伯各部落的文人墨客从四分五裂的部落代言人角色,转化成为统一半岛的新宗教和新文化的代言人;另一方面彰显了伊斯兰文学家从所属民族的民族文学个体角度,上升到伊斯兰文学整体角度的文学高度、人文关怀和情感取向。诸如,伊斯兰初期诗人哈桑·本·萨比特为维护伊斯兰教而作的诗歌,克尔布·本·祖海尔赞颂先知穆罕默德的长诗《斗篷颂》,马木鲁克时期蒲绥里的长诗《斗篷颂》,近现代埃及诗王艾哈迈德·邵基的《斗篷续诗》等诗歌体文学作品,以及中世纪伊本·突菲里的哲理小说《觉醒之子永生》,艾布·阿拉·麦阿里和伊本·阿拉比的长篇散文故事《宽恕书》与《登霄记》,近现代艾哈迈德·邵基的长诗《苏莱曼与戴胜鸟》、《方舟,动物》、《方舟上的努哈与蚂蚁》,陶菲格·哈基姆的剧本《天使们的礼拜》、《走出天堂》、《洞中人》、《智慧的苏莱曼》,纳吉布·马哈福兹的小说《我们街区的孩子们》等散文体文学作品,无一不烙上《古兰经》印记,《古兰经》的基本信条都是他们创作的源泉。“不言而喻,作为伊斯兰教圣典的《古兰经》,是所有穆斯林精神生活和社会实践的依据和准绳,因而也是伊斯兰文学创作的指南和基本原则。”[11]
透视伊斯兰文学,《古兰经》对它的影响是多方面、多角度和多层面的。受《古兰经》文学品质的影响,伊斯兰文学宗旨一如《古兰经》主旨,既倡导积极向上和陶冶情操的文学作品,也有益于人类各文明和各民族之间文学作品的互相借鉴和彼此影响,“如德国女学者吉格雷德·洪克博士在《安拉的太阳照亮西方》一书中就说过:‘意大利的诗人但丁、彼特拉克确实是受了阿拉伯诗歌的影响。彼特拉克是无意的,但丁则是因为他个人关注阿拉伯诗歌、苏菲主义和安达卢西亚的哲学和伊本·鲁世德的结果。我们在彼特拉克的诗中会发现阿拉伯的间接影响,与此同时,却会在但丁诗歌中发现伊本·阿拉比及其著作十分明显的影响。’”[3]“正如埃及学者阿巴斯·阿卡德先生所说:‘从十七世纪至今,阿拉伯文学—或者整个伊斯兰文学——与近现代欧洲文学的关系一直未断。我们找不到哪个欧洲的文豪,其诗文中没有伊斯兰的英雄和伊斯兰逸事。这就足以说明阿拉伯-伊斯兰文学对欧洲文学的影响。……而法国的拉封丹则声称他的寓言诗就是仿效了欧洲人通过穆斯林而知道的《卡里莱和迪木乃》一书。’”[3]
四、结语
《古兰经》所蕴含的文学品质,从语言到文本,从文字到文体,从结构到风格,从题材到内涵等文学品质所蕴含的语言美、文字美、文本美、文体美、艺术美、结构美、题材美、风格美等,都无一例外地折射着“作为文学的《古兰经》”自身具有的“文学美”。自《古兰经》问世至今,“文学中的《古兰经》”,始终被视为是阿拉伯文学和伊斯兰文学的最高成就,“后世的诗人、作家、演说家都纷纷在他们的作品中引用经文,模仿它的风格,从而推动了阿拉伯散文艺术的发展。由于《古兰经》内容丰富,特别是其中引述了很多历史故事、宗教传说,从而对阿拉伯乃至其他信奉伊斯兰教的国家的后世作家起到了启迪作用,为他们提供了丰富的创作题材,《古兰经》很多思想内容成为他们写作的主题。”[3]
注释:
①阿拉伯蒙昧时期是指伊斯兰教兴起前150年左右的时间,其内涵与外延意义相对于 伊斯兰教概念而言,并非指伊斯兰史前阿拉伯人愚昧无知。
②根据阿拉伯文学归类法,诗歌以外一切形式的文字如演讲、书信、谚语、故事、小说等均在散文范畴内。
③本文所引《古兰经》译文,均出自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1年版马坚译本。
④关于《古兰经》各章节中的故事,详见张志诚:《漫谈〈古兰经〉典故》(上),载《阿拉伯世界》,1992年第4期;《漫谈〈古兰经〉典故》(下),载《阿拉伯世界》,1993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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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系宁夏大学阿拉伯学院副院长,副教授,博士)